涨价没错 串谋不对

    不久前，方便面集体涨价，舆论哗然，政府迅速展开调查，认定这些厂家违反了《价格法》第十四条，'经营者不得相互串通，操纵市场价格'，责令立即改正错误。厂家在各方的压力下，连忙道歉和降价，近日方便面价格已回复到涨价前的水平。
    世界各国的反垄断法都有明文规定，禁止各式各样的价格联盟或者价格卡特尔。所谓价格联盟，是指厂家协商制定价格，共同遵守。由于联盟价格高于市场均衡价格，厂家牺牲消费者利益而获取超额利润。如果方便面厂家确如媒体所报导，开会协调涨价，则构成垄断操纵行为，当然要受到舆论的谴责和法律的制裁。
　　如果方便面厂家没有串联，分头涨价，又该如何看待？例如某市牛肉拉面的提价，是否也需要政府介入，甚至实施价格管制？
　　看看数据就知道，厂家也有难言的苦衷。今年上半年，方便面和牛肉面的主要原材料及劳动力成本都出现较大幅度上升，和去年同期相比的价格上涨率面粉是7.5％，花生油17.4％，牛肉11.9％，职工工资同比增加17.7％，而且成本的上升有不断加剧之势。在竞争性市场中，价格应该也必然会反映成本的变动，厂家提价或有违民情，却与经济学原理相符。
　　倘若不许涨价，厂家可能会以次充好，或者缺斤短两，用不易察觉的质量降低抵消成本的上升，结果仍然会损害消费者的利益。能否监督所有的生产者，保证方便面的出厂质量？政府有无足够的资源进行有效监督是个大问题，况且厂家还可以削减产量应对，或者干脆退出市场。一旦发生供给短缺，深受其害的还是消费者。
　　在通货膨胀的环境中，只要没有像串谋那样违反法律，厂商提价以转嫁成本就无可指责。面对通胀，消费者也会要求提高工资，以避免实际生活水平的下降。消费者力图最大化自己的福利，而厂商目标是利润的最大化，人人都在谋求自己的利益，这是一个公平的利益博弈，没有任何人负有天然的'道德原罪'。
　　市场的公平体现在消费者和厂商都有选择的自由。方便面A太贵，消费者可以买方便面B或者拉面；做方便面不赚钱，厂商可以改行经营汉堡包。法律之所以禁止串谋，正是因为厂商的集体行动缩小了消费者的选择范围，破坏了博弈的公平性。
　　由此看来，方便面涨价属于合理但不合法的行为，厂家不可以串谋；而牛肉面涨价则既合理又合法。这里所说的'理'，不是传统观念中的情理之理，而是总结经济规律的经济学原理，是理性之理。
　　理性地分析面条涨价，在无串谋的前提下，厂商与消费者之间的利益博弈有三个可能的均衡--提价；平价但质量降低；以及平价但产出减少。至于保质、保量而且平价的产品，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根本不可能在市场经济的现实中存在。平价虽好，但消费者不愿见到低质产品和供应短缺，而且产出的下降还会造成失业。综合考虑这些因素，可以证明，当成本上升时，提价对包括消费者和厂商在内的社会整体福利的影响最小。
　　主张提价合理是否会导致价格失控？当然不会，因为市场对厂商的定价形成了强有力的约束。市场的制衡来自于两个方面。如果厂家A定价过高，必然给其他方便面公司可乘之机，它们会不涨价或少涨价，以抢夺A的市场份额。千百万消费者则构成对厂商定价的第二重制约，价格太高不仅令A的短期销售下降，而且负面的'口碑效应'将对A的经营产生长远的不利影响。
　　涨价的合理性意味着政府调控价格的不合理。政府及时地指出串谋违反法律，维护了博弈规则的公平，但政府的职责也就到此为止，再向前跨一步，就会处于越位状态。试图通过打击串谋来'威慑'合理合法的涨价，或者管制牛肉面的价格，不仅有侵犯企业经营自主权之嫌，并且抑制了厂家之间的价格竞争，而竞争是消费者利益的最根本保障。政府的越位还体现在行政部门代行司法权，是否违反《价格法》以及如何处罚原本是司法部门的职责，行政部门可以提出公诉，但既不可以判案认定，也无权'责令立即改正错误'。
　　通货膨胀乃宏观经济现象，只能用宏观政策调节，不应嬗变为行政手段干预微观价格。为了防止可以接受的轻度通胀转变为恶性通胀，中央银行需要紧缩银根，降低人们的通胀预期，避免过高的通胀预期引起价格－成本的交替上升。从这个角度看问题，当前仍有必要继续加息，同时扩大人民币汇率的浮动区间，以减少境外热钱的流入。■
　　作者为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