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科斯冲击波

2004年全球经济复苏与增长势头很足，但面临三个风险因素：美国升息、中国经济放缓与石油价格波动。自美联储首度调高联邦基金利率25个基点和中国宏观调控初见成效之后，国际金融市场和投资者对此反应都相对平和。笼罩世界经济的阴影就剩下油价了。
　　全球经济复苏刺激了石油需求，尤其是美国与中国这两个最大消费国对石油的胃口与日俱增，形成了国际原油价格上涨的压力。由于在新经济时代对石油这样的传统产业投资严重不足，全球石油产出能力目前已近饱和，供应瓶颈制约了对新增需求的满足，从而推动油价节节上升。而在伊拉克动荡和恐怖主义威胁之外，俄罗斯的尤科斯事件愈演愈烈，成了国际原油市场的新震源。
　　去年10月，俄国当局以逃税与诈骗罪名拘捕了尤科斯石油公司创办人兼大股东霍多尔科夫斯基，直接来自克里姆林宫的惩罚之手已将尤科斯推向倒闭边缘。俄国是全球第二大石油输出国，仅次于沙特阿拉伯，而尤科斯是俄最大石油企业，占该国总产量的20％，超出了欧佩克组织排位第八的成员国利比亚的产油量。尤科斯终局在即，国际原油市场波动加剧，纽约期货市场每桶油价飙升到43美元，创21年来最高水平。计量经济模拟分析显示，油价每涨10％，全球GDP增长率将减少0.2％，美国公司利润下降5％，而以CPI计算的全球通胀率将上升0.8％。
　　尤科斯危机产生的冲击波影响了全球石油市场与世界经济景气，但正在痛苦转轨中的俄国经济更是首当其冲，该事件让世人窥视了俄国的畸形现状并预示了它不确定的未来。
　　叶利钦时代的闪电式私有化没有造就一个透明的有效率的市场经济，但导致了一个财富与收入分配严重扭曲的社会。莫斯科的市容和与西方大都市相差甚远，但莫斯科亿万富翁的人数却和纽约、伦敦一样多，俄国的病态足见一斑。
　　经历了近10年的负增长与残酷的“原始积累”后，俄国经济倒是有了起色，在大量倒闭的国营企业的废墟中冒出了一些私营经济的绿芽。企业的运作渐起规范，而尤科斯是企业改革的领头羊。尤科斯迅速成长为俄国最大石油公司，也是全俄最透明、最专业化与国际化的公司，而作为俄罗斯首富的前董事长霍多尔科夫斯基则因其成功与财富而名声大噪。
　　不想乐极生悲。霍氏和他一手创办的尤科斯走向了厄运，其正式罪名是逃税与诈骗。霍氏肯定少不了他的原罪。他既不是他自称的天使，但也非普京政权所指控的魔鬼一般。和霍氏一样不干不净成为暴富的寡头比比皆是，为何独他身陷囹圄，而余者大多逍遥法外？原来此公过于张狂，涉足政治，犯了大忌，于是成了普京政府捕夺的“出头鸟”。
　　本来，除掉一个不驯服的石油寡头，对于出身克格勃的普京总统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但雄心勃勃的普京决心把俄国建设成为一个与欧美并驾齐驱的现代民主文明国家，所以启动了一个繁琐耗时的司法程序。正是这一过程暴露了俄国作为一个转型国家在制度上的先天缺陷。普京想向世界展示俄国的崭新法治，但恰恰加深了世人对俄国司法独立性、公正性与保护私有财产的怀疑。
　　如果这一戏剧性过程最后是霍氏依法服刑，仇富、妒富的俄国公众齐声喝彩，俄国财政部追回税款，而尤科斯作为一个企业仍能继续生存发展，那么这将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结局。但目前看来更有可能的结尾是悲剧式的：尤科斯彻底完蛋，国际原油价格进一步飙涨，而霍氏、尤科斯的股东、俄国政府、俄国普通公民都是输家。普京总统也不例外。
　　尤科斯事件大大增加了俄罗斯的政治风险，动摇了国际投资者的信心，数十亿美元的外资闻风而逃，一个最成功也最有希望跻身世界级公司行列的俄国企业被摧毁了，这对作为俄国命脉的能源工业是一记重创，难免伤及俄国经济元气。俄国政府虽可能通过拍卖尤科斯资产而捞回几十亿美元的欠税，但数百亿的社会财富顿时灰飞烟灭，俄国的老百姓将为莫斯科的强人政治付出更大的经济代价。
　　就目前来说，尽管存在尤科斯事件的负面冲击，但由于国际原油价格暴涨，普京的俄国仍可依赖源源不断的石油美元维系一时繁荣。但就根本而言，俄国经济太依赖其石油与天然气资源，经济结构畸形；转型尚未完成，法制尚未健全，自由市场机制尚十分薄弱，其银行体系尤其不堪一击；一旦国际市场原油价格走势逆转，油价持续下跌，俄国经济的增长引擎将面临哑然熄火的危险。■
　　作者为高盛（亚洲）董事总经理和清华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