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继铭：普征出口关税不可取

　　
　　中国当前外贸顺差高速增长，外汇储备大幅积累，汇率升值压力较大。有观点认为，汇率大幅升值导致失业率高企，热钱流入赌升值，推高资产价格之后套利回流，使中国遭受巨大损失，因而主张征收出口关税，化解汇率升值压力。
　　但我认为，出口关税政策不是市场工具，而是行政措施，且难以执行。表面看来，对某些出口产品征收关税是一种通过价格杠杆抑制出口的手段，实则不然。
　　——首先，不可能也不必要对所有出口产品征收统一的出口税，不然这一政策对于出口的作用就等同于汇率升值。因此，征税产品范围的界定和税率的确定带有强烈的行政色彩，因为这一政策取决于政府对诸多出口行业对国民经济重要性的判断，而这种判断没有统一的标准。
　　从产业政策的角度出发，似乎应该对低附加值行业课以出口关税，同时保护技术含量较高的出口产品。而从环境保护或提高资源使用效率的角度考虑，应当对高耗能高污染行业征收关税。从缓解贸易摩擦的角度考虑，又应当对影响国外就业的劳动力密集型行业征收关税。更为复杂的是，中国出口生产的地区间差异较大，出口关税对不同地区的影响不尽相同，用人为的方式对不同的出口产品逐一确定汇率，可能给中央政府带来不必要的协调困难。
　　——出口关税无法扩大进口。中国目前面临的汇率升值压力源于巨大的外贸顺差，出口远大于进口。单纯依赖降低出口纠正外贸不平衡有失偏颇，“一条腿走路”成本也过高。目前将近一半的出口是加工贸易，其出口与进口具有联动性，即出口增速的降低也将抑制原材料和中间产品的进口。出口关税无法促进最终消费品的进口，更不能缓解进口产品国际价格的上涨（如农产品和大宗商品）带来的输入型通货膨胀。
　　——征收出口关税常常损害出口国的利益。如果一国的出口产品在国际上没有定价能力， 征收出口税将降低产品出厂价格，给本国带来损失。例如，土耳其曾经对纺织原料、服装和运输设备征收出口关税，导致的损失占收入的3.5％。如果一国出口产品国际定价能力较强，征收出口税将相应推高国际价格，国内利益不受影响，但在这种情况下汇率升值也不会伤害本国利益，而且还能从进口产品国内价格的下降中获益。
　　——征收出口关税可能导致用一种扭曲掩盖另一种扭曲。与进口关税一样，出口关税是对自由贸易的扭曲。正因为如此，许多过去征收出口关税的国家已经削减甚至取消了出口关税，而且几乎所有的多边和双边自由贸易协议都禁止出口关税。
　　中国出口增速过快的根本原因，是各类要素价格扭曲导致的生产成本过低。例如，中国的资源价格和环保成本较低，基本劳动保障缺乏也使劳动力成本过低，汇率的刚性使其偏离基本面，某些地方政府为招商引资低价或无偿转让土地使用权而国家又尚未推出物业税。如果不纠正这些扭曲而用征收关税的手段抑制出口，那么企业和地方政府可能进一步扭曲这些要素价格，所造成的效率损失不仅限于出口行业，还将波及非出口行业，包括低效率的国内投资。
　　中国社会保障体制的不健全和地方政府盲目追求经济增速的政绩观，是要素价格扭曲的重要原因。许多欧洲国家失业率很高，但是由于社会保障制度健全，具备有效的政府转移支付能力，民众依然安居乐业。而中国却要以很高的就业率维持社会稳定，其代价是经济增长效率的低下。
　　——出口关税政策不能增强货币政策的有效性。汇率升值和灵活性的增强不仅可以抑制外贸顺差的增长，更重要的是能解开汇率刚性对货币政策的束缚，更有效地发挥包括利率在内的货币政策有效性。当前中国外汇储备的大幅增长不仅来源于经常账户顺差，资本账户顺差也在增大。后者不会因为征收出口关税而得到缓解。
　　资本账户项下资金的加速流入和经常账户中某些非贸易项顺差，与中国实体经济和资本市场的高投资回报率有关——当前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投资回报率、楼价和股价的涨幅远高于汇率升值幅度。在汇率刚性的制约下，货币政策难以发挥应有的作用。加快汇率升值步伐，最终消除汇率升值预期，才能充分发挥货币政策的作用，从根本上抑制经济过热和资产价格泡沫风险。■

　　作者为中国国际金融有限公司首席经济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