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原始创新,我们做对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
鲁白:我们把眼光放得再远一点。我们国家为什么对科技有那么大的投入?很大的原因是希望刺激中国出现自己的原始创新,变成新技术,然后某一天走上市场。那么我们现在来看看,大学和研究院所这些最具原创力的机构,哪些事情做对了,目前还存在什么问题?
饶毅:说一个具体的例子,与屠呦呦相对应的工作就是中药研究,中药公司的人将复方卖给大家,立马可以得到高利润回报,但屠呦呦做了这么多年几乎没有赚钱。所以,尽管这样一种原创研究对中国乃至世界都有极大贡献,但它所得到的社会回报却是不对等的。
徐小平:但是总的来说,国家和社会在强调对科技的投入、强调科技对推动社会发展所具有的价值,是有共识的。
谢宇:社会学研究科学家研究了大概60年,结论很简单:科学家都是人。这很重要,既然都是人,他也有人的需要,有他的利益、恐惧、动力,有他柔软和坚硬的地方,也一定有他的驱动力。
科学家的驱动力是什么?一流的科学家,他追求原创,只要能作出原创工作,有没有社会或经济价值并不重要,在历史上第一个作出伟大发现,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回报;第二,社会中有竞争,那么谁的原创作出得更早、更好都会有比较,大家都要抢,别人抢投资、抢产品,科学家抢原创。我也同意,竞争应该由市场来调节,这比没有市场可能会更好。但是还有一种机制,科学家所处的市场就是学术领域本身,学术应该交由同行评价。
中国有一个危险的情况,就是既不靠同行,也不靠市场,而是靠国家,看谁的牌子大、谁和主管部门关系好、谁得到了领导的认可,用外行和国家机器来引导科技,这是很危险的。
所以,基础科学研究的原创性就应该由同行评价,就是为了科学而科学,有用或者没用都没关系,由科学家来引导。而应用研究,则是市场引导会比国家引导效果更好。
鲁白:我想请邓锋讲讲,目前的情况下,中美投资高科技的生态是什么样的?中国有哪些优势?哪些地方做得不够?
邓锋:我就讲高科技投资,中国和美国的生态环境很不一样。首先,美国大学和工业界的“看不见的围墙”是很小,或者说现在基本不存在了,但在中国,校园内和校园外的隔阂还是很明显。校园内的老师做研究,他不知道工业界发生了什么,工业界也不知道校园里有什么新的创新。
美国经常有工业界的人,到大学里面去讲课,而大学里的人,也有很多在学校放假时回到工业界去创业。这种环境就是刚才讲的市场导向,如果工业界和大学之间有一道很厚的围墙,科技创新就做不好。
另外一个需要拆除工业界和大学之间围墙的原因在于,现在的很多研究需要大量的数据,而大数据本身是实时的、分布式的,需要成千上万台计算机同时运算,但实验室没有这种规模,必须和工业界结合来做。
工业和大学之间关联的环境不一样,导致中国和美国的高科技投资就不一样,这也是我们需要改善的很重要的一点。
当然,中国也有它自己好的一面,比如政府对高科技的大力支持,以及政府跟投资人从市场角度看问题等等。但是也还有很多的问题,比如教授想出来创立一个公司,那么到底跟大学如何分配知识产权?还有,中国的科学家做公司,总希望成为公司的控制人,老想自己成为企业家,但实际上这种转变会很难。
《知识分子》是由饶毅、鲁白、谢宇三位学者创办的移动新媒体平台,致力于关注科学、人文、思想